五分鐘

我很守法的在紅燈前停下，就在我把排檔轉成停車檔後，我看到擋風玻璃突然破了一個小洞。我以為是在馬路上揚起的小石頭打中玻璃。但當我全身無力，低頭看到自己的胸前冒出鮮血，我覺得我中槍了。

我打開車門想爬出去尋找救援，我又聽到了幾聲槍聲，路上的行人忙著尖叫和尋找遮蔽物，沒有人發現我的狀況。我面前倒了一個中年人，我下意識的覺得槍手就在我車子面朝的方位，所以我爬到車子後面，背靠保險槓，無助的半攤在地上。

有些路人注意到我了，不過沒有人敢動，沒有人動。他們和我對看著，眼神充滿恐懼。我吃力的喘著氣。我想呼吸，但剛剛在胸口被子彈打出的小洞正跟我做對。路人又發出尖叫，一個長髮的女孩向我衝來，然後槍聲響起，她朝我的方向跪倒，趴在我面前，離車子大概兩公尺遠。

現在真的沒人敢動，也沒人敢叫了，一切都很安靜。我看著血從女孩倒在地上的身體流出來。越流越多，血泊向我的位置逼進，好像在向我伸出手一樣。槍手一定是在很遠的距離，用狙擊鏡尋找獵物。我想到CSI邁阿密的某一集劇情。

沒有思考什麼，我探出身子，想用盡最後的力氣想把她拉過來。沒有思考什麼，我只是覺得讓她就那樣倒在路上不太應該，顯然她是想來救我所以中槍的。沒有思考什麼，也許只是因為我不想就這樣一個人死在汽車的保險槓旁。槍手並沒有對我們射擊，大概對我們已經沒有興趣了。也許他只是想要把活蹦亂跳的東西變成死的，或垂死的，或也許他根本已經逃走了。

我生命最後的五分鐘，沒有思考什麼，充滿了也許。

我把她放在車子的陰影下，時間是黃昏，暗影的勢力範圍很大。女孩說話了。

──對不起。她用很微弱的聲音說。

搞什麼，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吧。我想到我過去的那些戀情，原本應該是對方在安慰我的情況，最後卻變成我在安慰對方。我想我快休克了，剛剛的大拯救行動造成我的傷口更大量的失血。我清楚的聽到槍聲又響起，大概是有人想逃跑，又是一陣尖叫。長髮的女孩躺在地上對我微笑著，好像不曾受傷一樣，雖然暗紅色的血仍然從她的胸口冒出來。

──妳還好嗎？我是憑什麼問這個問題啊。

──很好啊，一切都很好。女孩看著天空，微笑著回答。她的眼睛很漂亮，黃色的雲在她大大的瞳孔裡飄著。她的手在口袋裡摸索著，我不知道她在找什麼。

──你覺得我們會上天堂還是下地獄？

──我想妳會上天堂，我會下地獄。

──為什麼？

我不想在死前回想起我曾經傷害過的女孩們的臉，我只想在死前把我所喜愛的女人所有令我愉快的細節充滿腦海，所以我沒有回答。女孩從口袋裡掏出一包香菸，她一定在開玩笑。

──你那邊有打火機嗎？

她從菸盒拿出一根菸放在嘴上。那根菸沾滿了血....這裡到處都是血。我從口袋裡拿出打火機，幫她點上。女孩很滿足地抽了大大的一口，又馬上轉身側躺在地上不斷咳嗽。血和一些奇怪的凝固物從她嘴裡咳出來。我們對看了一下，兩個人都笑了出來。

──給你，我不用了。

我從女孩手上接過菸。女孩又咳了幾下之後開始劇烈的喘氣，並發出可怕的聲音，我想是因為氣管裡的血的關係，那聲音像是想用破掉的吸管喝可樂發出的聲音一樣。該死，真是美好的人生。說完，破吸管的聲音帶著微笑在空氣中僵停了。

槍聲又一次響起，這次沒有人尖叫，一切都很安靜。我攤在地上，想把菸放進我嘴裡但已經沒有力氣。我看著天上黃黃的雲，把我所喜愛的女人所有令我愉快的細節充滿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