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並不是一個選擇

心極痛。半夜被心痛痛醒。

唉呦真的太痛了。

我明確感覺到心的另一半在被鏟,一點一點地又鏟又扯地,

我看到未來了:我的心終究會被她扯掉一半。

帶著這樣的痛苦醒來,我摸了摸我的心,

它還在。

__

隔天我去醫院看醫生。

幫我掛號的護士看了一眼我的面容,嘆口氣說:「欸!又一個。戀愛的季節啊......」

我找到醫生的看診室,外面坐滿了像我一樣的男孩子和女孩子,各個看來都憔悴。症狀包含:因為過度想念戀人無法入睡的黑眼圈、因為聞了太多香水而酒精中毒的嘆氣聲、因為寫了深長情書而酸痛的手指頭。

醫生幫我檢查後,告訴我為何心痛。

「有女孩子在挖你的心。」醫生說。我眼前馬上浮現她的臉。她對人真切,有著發自內心的迷人,舉手投足間會不小心把美給撒出來。她有想做的都能漂亮做到的才華,說話時眼神中充滿魅力,有勤奮的求知欲,叫床的聲音那麼好聽。

「這樣做她合法嗎?我該怎麼辦?」我急忙問。

醫生語氣平淡地、機械性地回答,像回答了太多遍過:

「第一,當然合法,因為是你自己讓她挖的,她不會停的;

第二,以你的症狀,生還的機率微乎極微。勇敢一點。」

__

我衝到女孩家,猛按電鈴。她終於來應門了。

「不要再挖我的心了!停!」我哀求。

女孩一臉無辜、和她無關的表情,

「我沒有在挖你的心啊!你搞錯人了!」

我知道她在騙我,舉出各種有力的證據,

例如我心上有她靈魂的痕跡,

再次強調絕對是她,

但她從頭否認到尾,不願對我的心痛負一點責任。

我無力垂頭嘆氣,這時才注意到她的門口地板上,

放著一隻沾血的小鏟子,形狀跟我心上即將消失的形狀,

一模一樣。

「勇敢一點吧,」我重複了醫生的話,聳了聳肩。

我從口袋裡掏出小鏟子,上面一樣沾了血,

形狀和她心上即將消失的形狀,

一模一樣。

我們對看了一下,都笑了出來。

是捧腹大笑的那種,我們笑到跪在地上,

然後我們在她家門口一邊大笑,一邊擁吻,

旁邊的路人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們兩個,

尷尬地快步走過。

我相信她也很掙扎

女孩說,讓她越愛我,就會傷害我越深。
我說沒關係,我可以承受。

但是她還是無法控制,
平常藏的好好的東西,越來越露出來,

最後,
有一天,
我們走在在大街上,
她突然張開嘴,
一口把我的左臂整條咬走。

我說沒關係,我可以承受。
我忍著痛、流著血說。

女孩一邊啃著我的手,一邊說,
「對不起,我真的不想要傷害你。
所以,我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了,
我不想讓你死在我手上。
我有關係,我沒辦法承受。」

然後她就跑走了。
下起大雨,丟了一隻手臂的我站在原地,
低頭看著我被她啃走手時
剩下的肉屑與血,
被雨水沖進下水道。

我抬起頭,
看著她消失在大雨中。




(完)

她能聽見下雨的聲音

女孩說她有一種特異功能,能聽到遠方的雨的聲音。
不是火車的聲音、不是嬰孩的笑鬧聲,是雨的聲音。

多遠?我問。
「大概一百多公里吧。」女孩回答。
不是很實用的特異功能啊。我老實說。
「我知道呀。不是每個特異功能都實用,」她說,「我還認識有人可以讓啤酒的泡沫變厚,比我更廢。」
說完,我們都喝了一口手上的啤酒。

那妳會被雨聲影響嗎?一百公里外的雨的聲音?
「會,」她說。語氣很沉重。
「隔壁的城市,每次一下雨,就會發生謀殺案。」她接著說,「有一個變態,只要下雨,就會殺人。」
「我很痛苦,因為每次聽到遠方的雨聲,都會有人死。下二天雨,就會死兩個人。我很怕聽到雨聲,因為我知道那代表什麼。」
警察也會發現的吧?我說,這種事就交給警察就好了。
「警察也抓不到兇手。兇手太會趁著雨藏匿自己的行蹤了,
「我也擔心,如果這個城市下雨,殺人兇手也會來這裡殺人。我的媽媽、我的妹妹,都在這個城市裡。我總不能說,媽媽、妹妹,搬離這個城市吧,因為每當一下雨,就會有人死,而我害怕妳們死。」
「而且我有預感,她們一定會死,死在這個兇手的手上。但是憑我的預感,是沒辦法讓她們搬走的。連認真當一回事都沒辦法。」
「你不覺得很難過嗎?知道事情會發生,但是無力阻止,」她說,「為什麼我要背負這種無力感呢?為什麼我要先知道呢?為什麼死的不是我呢?」

等一下,妳的能力到底是什麼。是可以聽見下雨的聲音,還是可以預知死亡?還是可以預知下雨的時候的死亡?
「我說過了,我的能力是可以聽到遠方下雨的聲音,然後我有預感我的媽媽和妹妹會被變態殺死!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
女孩生起氣來,用力的瞪著我。
「我知道,我只是想搞清楚......」
話還沒說完,她就拿起皮包,奪門而出。

酒吧裡空無一人,我聳了聳肩,幫女孩付了她的啤酒錢,回家。




名為永遠的聖殿

我背上背著的女孩,體重比她生前輕了21.3公克。
要到那個沒人到的了的聖殿,得爬上無限高的階梯。
每一階減輕21.3公克,乘以無限的階梯。

21.3g X 無限 = 無限g

女孩的死亡,幫我省下無限的重量。
無限是一個很有趣的概念,因為自然的世界不存在無限,它只存在我們的想像中。
靈魂也是。

1907年,美國物理醫學會期刊登了一篇文章,名為《靈魂物質的假說及此物質存在的實驗證據》(Hypothesis Concerning Soul Substance Together with Experimental Evidence of the Existence of Such Substance)。
一名美國麻省的醫生麥克道格(Duncan MacDougall)認為,靈魂如果像一般的物質,具有物理特性,那就有重量,可以測量的出來。
這還不是他最大膽的假設。
他還假設靈魂會在人死後,離開人體。
為了證明靈魂的重量,他在醫院專找快死掉的病人,在床下放秤重計,守在他們臨終病床旁,測量他們死亡的瞬間體重是否減少、減少了多少。
第一個實驗對象是肺結核病人。肺結核病人是他理想的實驗對象,因為「他們在死前不會有很大的動作,不會造成測量誤差」。
麥克道格等了3個小時40分鐘。病人死亡那一瞬間,秤也動了。
在他自稱精確的秤上,他測量到減少的重量是21.3公克。

「21.3公克?這麼微小的差別,你也感受的出來?」
我背上的女孩說。
妳又不重,我對著背上的女孩說。
「然後呢?那個醫生,他有找其它快死的人做實驗嗎?」
有啊,他總共做了六個人類的實驗。
「人類的?」
他還找了15隻狗,在秤上把牠們安樂死。
「好噁心!好殘忍!」
而且他殺了15隻狗的發現是,狗死後體重沒有變化。
這符合麥克道格的宗教信仰。在他的世界觀裡,狗、及動物沒有靈魂。
「太可怕了...」我的背上死去的女孩若有所思地說。

我在酒吧的桌上醒來。
酒吧還播著音樂,剩下沒幾個人。
酒吧門外已經一片黑暗。
「嗯,人都走了嗎?」我問酒吧老闆。
對啊,老闆回答。
我趴回酒吧的桌上,繼續睡。

我跟背上的女孩在無限的階梯上,邊爬邊聊天,偶而我們會遇到從聖堂下山的旅者。
問他們上面還有多長?回答都是一樣:「無限。」
我們點點頭,繼續走自己的路。
「如果路都是無限,那我們要多久才能走到?」女孩問。
「如果我們有無限的時間,就可以走到啦。」我回答。

這座階梯是怎麼蓋出來的呢?方法其實很簡單。
聖殿在山頂,叫「T點」,我們在山底下,叫「B點」,從開頭到聖殿的距離就是「T─B」。把「T─B」除以2,也就是在半山腰的「P點」畫一半,開始往上和往下同時蓋階梯。在上半部,「T─P」中間再畫一半,開始蓋階梯;下半部「P─B」畫一半,開始蓋階梯。
因為距離可以無限分割,所以階梯也就變得越來越窄、也越變越多,最後階梯的高度無限小、而階梯無限多。
總距離「T─B」並沒有變,但是每踏上一個階梯,要花的時間U,至少要花的時間一定大於零(U>0)。任何大於零的數字,乘以無限,都是無限。

U X 無限 = 無限

所以到達山頂的聖殿,就需要無限的時間。
「你永遠都跟我困在這裡,走著無限的階梯,不會無聊嗎?」
妳永遠都不讓我無聊的話,我永遠都不會無聊啊。我回答。
「但是你會覺得無聊。」
「你會把我丟在半山腰,自己跑走,對不對?」
如果妳讓我覺得無聊的話,那是有可能的。我說。
「你沒有說過讓你不無聊是必要條件。」
我以前不知道讓我不無聊是必要條件。我回答。
「你不愛我了嗎?」
我愛妳呀,所以我現在背著妳,走著無限的階梯,要到山頂的聖殿呀。
「但是你會放棄我。你不想背我了。」
背著妳很累啊,妳不能自己走嗎?
「我已經死了啊!我本來就不能走啊!你本來就知道不是嗎?」

我在酒吧的桌上醒來。
老闆看著我,希望我回家。
我也看著他。





(完)

*1 Journal of the American Society of Physical Medicine、American Medicine

星環

厚重的實驗室大門緩慢地打開,我從不存在的空間走出來,重新建立我與外界的連結。

外頭還是永晝,我待在實驗室裡太久了,失去了所有的時間概念。

我的實驗室是全世界最密閉的地方,它被科學家戲稱為「不存在的空間」。

它是一個五公尺的立方體,被最高科技打造的牆包圍起來,可以隔絕絕大多數光線、和看不到的各種輻射和能量波,然後用精密的空調系統完成自我循環。必要時,裡面的空氣也能抽光,變成絕對的真空。

我把實驗室設在格陵蘭的一座山上,四周只有冰岩和四季覆滿的白雪。這裡空氣最稀薄,是整個地球雜訊最少的地方。我可以清楚的在空無一物的密閉空間裡,接受到罕見的宇宙電磁波。

只要關上門,我的實驗室可以與雜訊完全隔離,剩下我與宇宙。只可惜我無法在真空的實驗室裡待著。每當我進到實驗室操作時,只能留著微薄的空氣,讓我呼吸。我經常幻想著在那樣的不存在的空間裡,連空氣也不存在,就那樣與世隔絕。


§§§


但當我推開工作室的大門時,我完全沒有心思想到那些東西。

剛剛實驗的結果實在太奇怪了。

本來持續偵測到的宇宙射線,突然消失了。我打給研究中心,但是沒人接。照理講,值班是24小時,因為宇宙不會睡覺。我只好用電腦把剛剛偵測到的奇怪數據傳給研究中心。

突然,我聽到有人在敲門。

最近的小鎮開車需要五個小時才能到,實驗室附近會有北極熊徘徊,但是我確定敲門的是人。

規律的敲門聲不斷,該不會是沉睡已久的雪地野人被喚醒了吧?

為了以防萬一,我拿起獵槍,上膛,打開門。

大雪仍在下,在一片白茫荒野中,我的門外站著一個女孩。

「幫我。」她說。

女孩身上的衣服很少,身上還蓋著厚厚的雪,正常人不可能那樣子在外面活過五分鐘,我馬上請她進到屋裡。

我給她厚毯子,為她泡了熱茶,燒旺壁爐的火。在我忙碌之中,她坐在沙發上,直直地盯著我一連串的動作。

確認她不會因為失溫而死後,我還來不及坐下,電話響了。

我接起電話,是研究中心打來的。

「我看到你的數據了。很合理。」電話另一頭的研究員說。

合理?我不懂。

「你聽我說。我接下來要說的話,是已經確認的事實了,100%,沒有懷疑的空間了,F.A.C.T.。懂嗎?」

好,我懂。

「月亮消失了。」研究員慢慢地說。大概一個小時前,月亮突然不見了,消失在天空中。

我一邊看著眼前坐在火爐前的女孩,一邊安靜地聽完研究員解釋,他們怎麼用各種科學確認這個非常明顯的事實。

月亮不存在她該在的地方了。


§§§


「只有你有辦法幫我。」她又說。

我掛上電話,坐下來,問她,我可以怎麼幫妳?

「把我們藏起來,藏在沒人找得到的地方。」她舉起手,指向我的實驗室,不存在的空間。

為什麼?有人在追妳嗎?

她點點頭。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跟太陽打了一個賭。我要贏了,他要輸了。所以他很生氣,想要阻止我。」女孩說。

應該是永晝的天空,在這一瞬間暗了下來。整個世界像縮時攝影,在幾秒間從白天變成黑夜。

我起身衝到窗戶旁,沒有任何的光,只有幾千光年外的恆星在閃耀。

「他現在很生氣,要來找我了。」女孩說。

電話再次響起,我想另一端是研究員要告訴我,太陽也不見了。

「他怎麼可以這樣,太無理取鬧了吧!」我說。

「不。無理取鬧的是我。」她臉上充滿歉意。

「只有在那個地方,他找不到我。」她說,又指了指那個立方體,我隔絕一切的實驗室,「那裡面,很安全。」


§§§


實驗室厚重的大門緩慢地打開,她走進不存在的空間裡。

「你也要進來。」

我?為什麼?

「而且你要把空氣抽掉。裡面要是真空。」

我看著她的眼睛,她也直直地看著我。

「相信我,跟我進來,把空氣抽掉。」

我啟動自動真空程序,然後走進不存在的空間,把門關上。

一片漆黑裡,我才發現女孩的身上微微發光,而那個光正在慢慢淡掉,直到一切回到黑暗。

風扇開始運轉,精密的空調系統正在慢慢地將空氣抽走,女孩的手摸到了我,然後緊緊抱住我。

我呼吸到的空氣越來越稀薄,但是我不覺得不痛苦。我跟她在不存在的空間裡,連空氣也不存在,就那樣與世隔絕。

「你感覺到了嗎?」她越抱越緊,指甲陷進我的皮膚,她小小的的身體擠壓著我,再這樣下去,我的骨頭會被她壓碎,但我不覺得痛苦。

地面傳來震動,感覺像是地震,非常劇烈的地震。

「太陽很生氣,他找不到我們。」女孩小聲地說,沒有空氣,她小小的頭壓在我的胸前,直接傳到我的耳鼓。喀啦一聲,是肋骨斷掉的聲音,我分不出來是她的、還是我的。

震動越來越大,我感覺到我們緊緊相連的身體在黑暗中飄浮起來,在一切都不存在的房間裡,重力也消失了,只剩下我和女孩。

我問女孩,她和太陽到底打了什麼賭?

「我跟他打賭,我可以親到你。」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我們的身體破碎,她仍然緊緊地抱著我。她的鎖骨刺進我的心臟,牙齒咬進我的脖子,我的頸動脈被咬破,血噴了出來,和她的血在空中結合。

「只有在這裡,沒人找的到我們。我可以盡情的、永遠的,和你一起粉身碎骨。」


§§§


在月球形成九十億年後,它撞上地球。

原因是因為地球的自轉越來越慢,潮汐摩擦讓月球與地球的引力越來越強烈。沒有東西可以阻止這兩個物體的引力互相拉近。就連他們自己也無能為力。

月球越來越靠近地球,最後突破同步軌道,加速自己的螺旋自轉,與地球激烈地相撞。

那是一場災難,所有的地球上所有的空氣都被點燃,地球變成火紅的行球。地球上所有的生物全部消失。

而它們撞擊的力道如此強大,地球大半塊都被擊裂,面目全非。

撞上地球的月球則碎成粉末,月球碎片散落在地球的同步軌道上,永遠的變成地球的星環。







(完)

神逝

在我住的村子裡,每個人都要信自己的神,而我的神昨天晚上死了。


路上的村民看我的眼神漸漸不一樣,沒有了神,人就會變壞,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都會做出來,最後會把自己逼瘋,變成行屍走肉,沒人願意和我說話,大家都怕我。


我選的死掉的神,有一種魅力,馬上就看對眼了,我以為祂會眷顧我,保護我。夜裡我會想著祂,一邊自慰,那是段幸福的時光。

一天晚上,村裡的長老把我叫去他的草屋,給我一包東西,裡面有帳篷、乾糧、旅行用的補給品。

「你還年輕,去外面再找一個神吧。」

我拿著長老給我的包,走回自己的草屋,過去和我很好的一個小男孩在門口等我,我舉手打招呼,他開始尖叫,向我丟石頭,石頭砸中額頭,是我教他石頭怎麼丟得準的。

天沒亮我就上路了。

我不知道要去哪裡找神,在荒野流浪了好久。我從來都弄不清楚信神這檔子事的,也沒因為信神得過什麼好處,都是別人說要信、得信,所以我趕緊去找了神來,跟著信。

「這是你這一生最重要的決定啊,選錯神了、不信神,你這一生就完了。」

那時候還小,長老這麼說過。但我信錯神,所以現在才變成這樣,我一邊砍著雜草前進,一邊思考。其實哪有什麼選擇,這世界充滿了假的自由。

現在我在野外紮營,一邊想著死掉的神,一邊自慰,幸福感不見了,沒有空隙的空虛向我襲來,我沒辦法阻擋。




回家

因為某種原因,我被送回了急診室。

醫生非常仔細地檢查我,然後問送我來急診室的女孩:

「妳覺得他還有救嗎?」

女孩緊緊握著我的手,說:

「在某個扭曲的世界裡,他是珍寶。但是在這裡...」

她環顧著急診室冰冷的病床,痛苦的呻吟此起彼落,這裡是現實世界。

「他沒救了,」她接著說。

醫生點點頭,簽了文件,把我送到停屍間。




(完)

一千隻兔子

我像平常一樣起床。說不出來為什麼,但是我知道大概就是今天了。

模擬太陽的光,一如往常打在屋子裡,燻出微微木頭的香味。

我像平常一樣走向屋子後面的廚房。廚房的後門上有一扇窗戶,可以看到一整片綠色的草地,草地上永遠都是陽光。草是真的,葉子上的油光亮到扎眼,提摩西草混狐尾草,用來餵大白兔。

我刻意不去看窗外、也不去看天空中的無人機。有時候它們會來晃一圈,然後像沒事般離開。但是今天。今天,天空佈滿了無人機。

我燒開水,非常緩慢地磨把咖啡豆磨好,準備好紙濾網,泡了咖啡。比平常還要慢,我刻意延長這段時間,慢慢地我走回客廳。我一直都很喜歡這個小木屋。

我住在一片大草原上的小木屋,某種程度上算是一個人住。在大草原的另外一頭,住著另外一個女孩,如果我打開門,可以在草原的遙遠的另一頭看到她的小木屋,和我的小木屋一模一樣。

我們是地球上最後的二個人類。

再聰明的人工智慧,也不知道怎麼處理地球上最後的二個人類。所以它們決定對人類做一個最後的實驗。我不知道是什麼實驗,但我知道它們根本不在乎實驗結果。我只知道我們要照顧草原上的一千隻大白兔,這是我們唯一的工作。

女孩話不多,一起工作時,我會摘草原的花送給她,她有時會來過夜。我很喜歡她,她也知道。

她受不了的時候,會殺兔子。折斷牠們的脖子、剖開肚子。我問過她,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她沒有回答。

我也過問她,會不會想殺我。她也沒有回答。

我背對客廳的窗戶,喝了幾口咖啡。

然後我做好心理準備,轉動大門的手把,像平常一樣推開木頭門,木頭門發出嘎嘎聲響。

一千隻兔子,一動一也不動地躺在草原上。

有些被折斷脖子、有些被剖開肚子,大概吧,我沒有細看,總之草原上撒滿了死掉的兔子。白色的兔子的形狀的肉塊、綠油油豐潤的草葉、暗紅色的血跡,排成隨機的複雜的圖形,像是傑克森‧波拉克的畫一樣。

我靠著門檻,欣賞這一切,慢慢地把咖啡喝完,等待實驗結束。




今晚他們要革命



田野與林中的諸獸們!快來吞食我的人民吧!看守者都瞎了眼、沒有知識,都是不會吠的啞巴狗;只知道躺在地上做夢,貪食而不知厭。他們各自偏行己路、只追求自己的利益。他們說:來吧!我去拿酒,今晚飽飲濃酒。別擔心,明天一定比今天更好,歡愉悅樂的饗宴享之不盡! 
《以賽亞書 56:9至12 》
晚上九點,已經到了約定的時間。至少手錶是這樣告訴我的。我能相信手錶嗎?我誰都不能信,萬一時間錯了怎麼辦?怎麼連個人影都沒有,誰偷偷對我的手錶動了手腳,騙我錯過時間?

還有我的癮頭,我全身都在發抖,該死,我不是自願捲進這屎攤,這座城馬上就要變成屎攤,我應該離開這裡,不是一頭往屎攤中心裡鑽。

午夜一到,就要革命了,反抗軍早就做好準備,除了一件事。一個情報。我身上的情報。

除了我這個人渣,他們安排好了所有東西。長槍、軍刀、手榴彈、火箭砲、白色的臂章,連它媽的臂章都做好了,裁縫店的大媽縫了兩千個,透過麵粉店送麵粉時偷偷遞給各據點,一個臂章成本要一枚銅幣,大媽不收錢,要反抗軍老大親口答應她,到時候革命成功,要把削尖的長棍,塞進大將軍的屁眼裡,然後從嘴巴裡插出來。

很殘忍嗎?怎麼會?你還沒聽說大將軍的人,又怎麼弄死大媽的兩個女兒嗎?一個十五歲、一個十二歲,兩個天真活潑的女孩,就在大街上,就在離這裡不到五十步的距離,喔,幹!我真的要說嗎?你真的想聽嗎?天哪,你這個變態,等等,反抗軍的車子來了。

黑色轎車在我面前停下來,我大衣口袋裡的手槍被我握的太緊了,我隨時都可以掏槍出來,車子裡的兩個人就會腦袋開花,我就可以搶過車子,開車逃走,反抗軍可以去死光,不關我的事;大將軍的人抓不到我,我可以隱姓埋名,到鄉下養牛,娶個漂亮姑娘,幹,不用漂亮,奶子夠大就可以,擠牛奶,砍柴,手上長繭,抓著奶子過一生。

幹,後座車窗搖下來了,是我認識的那個男人的臉。

「上車。」那張臉有動嘴巴嗎?我沒注意,我通常都會注意人家說話,那是我的本事,所以才會被反抗軍挑上。

我從什麼時候學會讀人的嘴唇跟表情?一個人只要在我面前開口,我就知道他藏著什麼秘密,私底下那些見不得光的事。臉上的肌肉跳動、說話的方式、語氣、眼神,滿滿的訊號,我很訝異只有我能讀的出來,明明就那麼清楚。

但我剛剛心神不在這裡,我還在想奶子,城裡的奶子都太小,都瘦的皮包骨。我不想要革命,我要去鄉下,找個奶子夠大的,每天晚上抓著奶子幹她,擠牛奶,擠到手長繭。

車上那張臉在看我,他知道了。幹,我勃起了嗎?他知道我是個沒種的懦夫,邊發抖邊站在路邊勃起。他知道我的手長繭,想抓奶子,他會下車來抓我嗎?他會直接在車上讓我腦袋開花嗎?

不,冷靜點,想起來了嗎?你有絕對的優勢。讓我來告訴你,他快沒耐心了,但他不敢對你怎樣,不用讀他的臉我也知道。除了午夜全城大規模的起義,你知道反抗軍必須要精確地襲擊哪裡,才能抓到大將軍。你是整座城裡唯一知道的那個人。

你善長這種事,不是嗎?你是費盡千辛萬苦才查出來的。過去一個星期,跑了好幾個地方,賭場、酒莊、妓院、醫院,從好幾百張臉上偷情報,直到剛剛才打聽出來。

一個活下來的女孩跟你說的。這個女孩的姐姐被你給讀出來了,你一路追著她的姐姐,才找到這個半生不死的女孩。

這女孩命真大,大將軍玩了她一個整個晚上,最後被丟在路邊的垃圾桶,居然沒斷氣。她姐姐一直在街上邊哭邊翻垃圾桶,誰都知道要在哪裡找屍體,沒想到找到個活的,又喜又怕,把她藏起來照顧。你親眼看到姐姐在偷消炎藥和血袋,你對這種罪行特別敏感,你夠骯髒,知道要往哪裡看。姐姐的神情被你讀出來,才找到這女孩。

在姐姐的細心照顧下,女孩復原的很好。當然半邊臉是毀了,身上也找不到幾塊完整的皮,焦的焦、剝的剝。但輸了幾品脫的血後,她還是可以勉強說出幾個字,夠多了,你只需要幾個字。果然,那地方相當隱密,意想不到,連你這麼熟知這座城那些最黑的巷子的人,從女孩嘴裡聽到地址後,都大吃一驚。

大將軍每天晚上都會去「酒窖」,每晚都去。那裡戒備最少,大將軍在酒窖裡喝的不是酒,是用無法想像的方式對待女人...喂,等等,你真的要講下去嗎?旁邊可能有小孩在看啊!喔,等一下,車上那男人手上拿的那是什麼?

車上那男人看我站在路邊發抖不理他,拿出了一包白色的粉末。幹,是天堂粉。我在它媽的癮頭上,看到那包粉我差點射了出來。我真的需要一點天堂粉。我鑽進車子後座。

「說吧。」那個男人一手拿著槍,一手拿著那袋粉在我前面挑逗我。反抗軍掌握了所有的天堂粉貨源,我渾身發抖,坐下來才發現我一屁股都是汗,幹,要我幫他吹、舔他屁眼、讓他射在我眼睛裡我也願意。

「我,要。現在。」思考速度太快了,連講幾個字都差點把舌頭咬斷。

男人笑了一笑,把槍放下,把粉倒到他手上。那一瞬間,我變成一頭野獸。我全身上下的器官只剩下鼻子,我像豬狗一樣趴在汽車後座的椅子上,翹著屁股,對著那男人的手掌瘋狂的吸,兩個鼻孔一起,我就是那麼賤,一邊發抖,一邊吸,爽到翻,腦袋快要燒掉了。

「喔…天啊…」藥效馬上就發作,不知自己現在身處何處,我很自然地把手伸進褲子裡,我全身都是汗,配上身體的油漬,它媽的天然潤滑液,我的手就像徹底濕透的陰道。

男人一臉驚恐,想打斷我,他拿著槍托往我的兩股間突起物用力一敲,我大叫一聲,不是痛的那種,是爽的。駕駛座的男人回頭一看,發現大事不妙。

「你是白癡嗎?把他的手拉出來!」
「幹,萬一碰到怎麼辦!」
「他吸了一整套!現在射了一定會休克,就沒戲唱了!」
「噁!他褲子裡全濕了,好滑!」
「你它媽的為什麼不讓他先報酒窖的地址?」

拿槍的男人不想碰我的下體,開始揍我的臉,血從我的鼻子噴出來,剛好下面有點乾了,我的右手維持速度,用另一隻手(左手)接了一些鼻血,倒進褲子裡當做潤滑劑,喔,幹,手的動作越來越快了,拿槍的那男人見狀,二話不說轉過頭去吐,我發誓我考慮去接他的嘔吐物,越濕越爽。

在駕駛座開車的那個男的看不下去了,爬到後座和我的高潮之路扭打。他比較厲害,完全把我壓制住,終於,我的雙手從褲子裡被拔出來,血、汗、油、嘔吐物跟什麼透明液體都混在一起了,灑了滿車,四處都是混濁的紅色。

就在我被壓住不得動彈時,我才發現,那個被大將軍毀容的女孩,和她的姐姐,原來一直都在車上。

她們面帶微笑,像精靈般巧妙地閃過兩個壓在我身上氣喘如牛的大漢,爬到我身上。姐姐脫下我的褲子,一口氣把我的龜頭塞到喉嚨底;妹妹扯開我的衣服,伸出舌頭就往我的乳頭舔。等等,還是姐姐在上?妹妹在下?...幹,誰它媽這麼會吸…

「啊…啊…啊…啊…」我的腰止不住抖動,淫叫起來。

「喂喂,手壓住了,為什麼他好像還…」他們的語氣,像是在看什麼噁心的生物在和自己交配。

記下這個時間,我對自己說。九點零五分,距離革命剩下兩個小時五十五分鐘,有兩個男人,在一部黑色的轎車後座,正在阻止另一個男人射精。革命是否成功,就在這一刻。

我一邊感受著自己的陰莖所背負的重責大任,自己越沉越深,深到不見底的黑暗裡,在那黑暗裡好像過了一輩子,然後突然,嘩,的一聲,四周都亮了,在那片光明中,酒窖的地址,革命的關鍵,在我腦海中閃過,像神喻般印在天空,我盯著那行字,發出野獸般的低吼,又長、又穩,然後我突然弓起身子,像被雷打到一樣,射精。

男人們全慌了,其中一個在我的大腿開了一槍,太晚了,我全身都已經失去功能、沒有知覺,除了那根不斷噴出白濁液體(帶著一些血絲)的東西外,我不存在。我進入了涅槃,外界的一切都和我無關,讓我把該做的做完吧。天啊,還在射,快要十秒鐘了,真它媽的多。我等不了自己射完,就昏死在姐妹倆的懷抱裡。

她們都有一對大奶子。





(以上故事情節、角色純屬虛構,大部分吧)

(血和汗不是醫師推薦潤滑劑,請勿在家模仿)

(沒有陰莖在此文寫作過程中受到傷害)



(待續)

第二次約會

「目標距離...五百六十二公尺。」我透過標示距離的望遠鏡說,然後告訴她測風儀上面的數字和風吹的方向。

身旁的女孩說了聲好。我們趴在整座城最高樓的屋頂的邊緣。她穿著那種裙子,那種只要一動,就會看到裙底下世界的裙子。我們面前可以看到整座城,我的心思只放在她裙底下那個世界,儘量不偷瞄。

這不禮貌,這只是我們的第二次約會。

然後她扣下板機。子彈撕開空氣,劃出裂縫。我的耳朵受不了。

那是一把RS-306狙擊槍,用的是5.56公釐的子彈,子彈用每秒六百公尺的超音速移動。

關於子彈,有件有趣的事你得先知道。在這樣的速度下,子彈本身並相對來說並不致命。我是說,打在身體裡會造成傷害,但致命的是它在路逕上捲起的氣流。子彈本身只打出窄窄的一個洞;但是可怕的是,子彈同時也在用每秒四百轉的速度旋轉,如果子彈擊中胸膛, 它會把你全身的血管和內臟和碎掉的骨頭,都捲成粉紅色的奶昔旋渦,然後在身體裡面噴發、重新移位。

女孩是神射手,她瞄準的是頭。

在我的望遠鏡裡,五百六十二公尺外,就在女孩開槍將近一秒後,目標倒下。

如果說子彈是地球上物理移動速度的極限,那麼不論我和女孩做了什麼事,都要在將近一秒後才會影響到對方。

關於距離與時間,有一件有趣的事你得先知道。「光」這個東西,是用每秒將近三十萬公里的速度移動。也就是說,太陽的光從發射,要到達地球,需要八分二十秒的時間。在人類沒有已知比光速移動速度還快的前提下,這代表,無論太陽發生了任何事情,八分二十秒內,地球都無法被影響到。無論太陽爆炸、變成紫色、或是變成一朵牽牛花開始扭腰跳舞,八分二十秒內太陽還是原本的太陽。八分二十秒,太陽變成的牽牛花才會影響地球上的我們(美國太空總署開記者會、新聞報導一個星期後轉而追尋外遇的明星、然後地球溫度驟降生物開始滅亡之類的事情)。

「你不覺得這件事很神奇嗎?」女孩問。

「哪裡神奇?」我問,我還在想物種滅亡的事。

「這八分二十秒就是地球和太陽的絕對距離啊,每件事情都有這樣的真空的距離呦,太陽和地球之間、你和我之間。無論你對我做了什麼壞事,在那件事傷害到我之前,我都是安全的。知道自己和每件事都有這樣的絕對的、真空的、安全的距離,不是很令人安心嗎?」她問。

「我絕對不會傷害妳。」我說。

「你會。只是你還不知道而已。」她說。

我換了個姿勢面對她,順便偷瞄了一下她的裙子邊緣。我知道從這個角度,我看不到任何東西,我只是想看。只要可以更接近那個世界,我都會去做。

「為什麼要殺他?」我問

「很明顯啊,你看不出來嗎?」她問。

我聳肩。這只是第二次約會,我什麼都不知道。





(完)